朱煜：面向儿童的图画书讲读丨百千观察

以下内容为朱煜老师本次视频课整理稿。

各位好！很高兴，受到百千的邀请，成为百千的观察员，与大家有一次这样的交流。说实话，这个工作对我还是非常陌生的。作为一个一线的老师，平日了解更多的是我们的一线课堂。因此，对于一节课怎么上，一节课的教学目标和教学环节应该如何匹配，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但是，对于怎么指导小朋友读书，怎么读才是最好的，我也是一个学习者，一个实践者，可能暂时还提不出什么太好的建议。我接受观察员的任务，更多的是向大家学习，向大家讨教，因为我也带着一个班，也在做自己的整本书阅读的工作，希望和大家在交流过程当中，获得更多的启发、收获，把自己班级的整本书阅读推广工作做得更好。当然，我的分享可能也会给同行带来一点新的想法，新的思路。

其实，我们要把一件事情做好，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的思维方式。当你有了一个正确的思维方式的时候，做任何一件事情，都能事半功倍。我这次没有办法对六个年级的阅读都做细致的观察，这次主要观察的是一年级。我呢，也针对这本书（《动物量身高》）写了一篇书评，发到了一年级群里。在我的微信公众号里，也能看到这篇书评。在我的书评里，已经把我读这本书的体会，读这本书的方法，以及讲读这本图画书的策略，多多少少融会在里面了。在群里，我看到很多老师与同学一起做阅读实践活动，非常佩服。老师们的智慧让我印象很深，我所看到的情况大体分为这样几类：

第一，在阅读之前，做一些相关的实践活动，譬如说，拿一把尺，让小朋友互相量一量身高，感受量身高是怎么一回事。阅读前让孩子先用量身高的方式获得一种实践的体验，这个非常好，可以激起他们后期阅读的兴趣。毕竟，小朋友平时对量身高这件事情不一定很在意。或者说，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去在意。

第二，我看到很多老师让小朋友留下在家里阅读的照片，特别是亲子阅读的照片。多种形式的家校合作的阅读方式非常好地体现了百千做儿童阅读的一个宗旨，那就是不单单要在学校里读，也要做亲子阅读。而事实上，亲子阅读做得好，做出成效，会直接促进，或者说会对儿童阅读兴趣的激发，阅读习惯的培养带来极大的好处。虽然小朋友每天在学校里的时间很多，但我们知道，真正对他们的行为习惯、行为方式、思维方式产生影响的，可能还是家庭。

第三，我看到在阅读之后，老师们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设计了各种各样，非常多元的创意读写、创意绘画等。在读完书之后，有的创作，有的仿作，有的说写，有的绘画，有的延伸与拓展。比如说，有的老师设计继续往下编：大猩猩和那个小女孩还会给谁量身高？我觉得这也很有意思，极大地激发了小朋友后续创作的热情。而且，因为前面是有样子的，所以小朋友在老师的指引之后再进行后续的创作，相对来讲，难度会降低一些。而且呢，这个故事本身就有独特的循环往复的结构。特别有经验的老师，让孩子先揣摩这样的结构，然后再往下编故事。这让我想起了三年级统编教材预测单元的后两篇课文，都有续编故事的要求。那么，这样的童话故事，应该如何去续编呢？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找到童话故事当中所特有循环往复的结构，找到这个结构当中合理的因素，或者是它的特色，然后去续编。所以，我觉得在低年级，如果让孩子顺着这个故事往下画，往下编，可能也要在这方面有所考虑。也就是说，基于前面已有的那个故事，揣摩一下，找到它的内在规律与逻辑关系，顺着这个逻辑编下去，这就是对儿童合理的思维方式的一种训练。有的老师可能会问，一年级是不是太早？不早。一二年级，是可以做这样的思维训练的，这对孩子未来的思维能力的发展非常有好处。

我看到百千有些老师在读前、读中、读后产生这些好的点子，非常佩服。大家平时都有琐碎的工作，特别是我们语文老师，往往都是做班主任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花那么多的时间，组织孩子把一本图画书读透，真的是非常好。邀请我做观察员，希望能给大家提点意见，甚至是对做的不对的地方，批评两句，说实话，我还真做不到，因为大家做得非常好。批评没有，不过，在看的过程中我联想起自己读图画书以及读图画书理论之后所产生的一些想法和感受。因此，今天的第二个部分想分享一下我对于图画书的一些理解，未必正确，只是一种思路，只是一种思考，只是一种感受，希望对大家有用。比如说，你本来是往A这个角度去想的，现在听一听B，听一听C，甚至可能还出现一个D，我觉得也是很好的。当你的脑子里面一下子出来ABCD方方面面的角度，我想，对于以后设计阅读单，组织阅读活动，应该可以打开更广阔的视野。

图画书呢，最早其实是为幼儿创作的一种书，通常是三十二页。图画书是依靠图文合奏来讲述一个故事的。我觉得，可能把绘本说成图画书会更好一些，所以我在PPT里不用“绘本”这个概念，全都是用“图画书”这个概念。图画书的图组成了一个故事，文字组成了一个故事，图文合在一起又组成了一个故事。这是我们现在最常说的一种说法。但我觉得，在我的实践当中，在我的阅读过程当中，图画书其实还可以引发另外一个故事，那就是我们在读这个故事的时候，能不能读出自己的故事，联想起自己的故事。对于儿童来讲，他可能会想象出自己的故事。所以，我现在这样认为，图画书给我们提供的不是三个维度，而应是四个维度的故事。

第一，帮助孩子了解这个世界。我们知道，图画书起源于西方，中国有儿童观念要到五四以后，中国有儿童文学也是要到五四以后了。而且，由于中国这种很深很厚的传统，我们对于儿童的认知，对于儿童文学的发展、研究是远远不够的。海豚出版社曾经出过一套书，叫做《海豚书园》，前后一共出了八本。这是一套非常好的理论书，这本是《周作人论儿童文学》（从书架取出），刘绪源老师编著的，每一篇文章都有具体的解读，书很厚，但是非常好。周作人是中国儿童文学研究的奠基者。刘绪源自己在这套丛书里有一本（《儿童文学思辨录》，刘绪源老师的书确实特别值得我们去读，读他的书，你会真正地去了解儿童，或者真正地获得一种儿童观。这套《海豚书园》原先是要出九本的，但是到目前好像只有八本，很遗憾，没有出完。它的勒口上有一个序列，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找几本来读一读，我当然很推荐你先读周作人和刘绪源这两本。因为，当我们去讲读一个图画书的时候，我们首先要知道，儿童是怎样一回事情。因为绝大多数的图画书是为儿童而创作的，尽管成年人也可以看，看了以后成年人也会产生很多想法。但是，它首先是给儿童看的。儿童会怎么去看，儿童看后会有一个什么收获，儿童不太会看的时候我们用怎样的方式去引导儿童看……这些都是极其重要的。所以，作为老师，你得读一些类似这样的儿童文学的理论。如果你读不进去，那么你就硬啃。读书，不能只读特别容易接受的，毫无阅读难度的，有的时候读一些艰深的，不习惯的书，也是需要的。儿童对于整个世界认知是比较少的，他们认识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的途径、机会都是比较少的。那么，阅读可以让他获得更多的，更丰富的认识。

第二，培养想象力和学习力。比如，这样的一本书（《动物量身高》，就极富想象力，在安排这些动物一一出场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先是兔子，再是袋鼠，然后是长颈鹿。你看，前面的三种动物，内在基本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放在一起了呢？当你给小朋友讲完了这三种动物以后，不妨让小朋友去猜一猜，去预测一下，接下来出场的是什么动物，看看小朋友们能不能猜对。猜出来一种动物，让小朋友说一说，你是怎样猜出来的，你是怎样预测的，了解一下他们的想象力。我觉得这很有意义，很有价值。

第三，发展孩子的情商与智商。这些故事往往都非常好，特别是那些经典的图画书，不单单是促进儿童的思维，促进智商的发展，读了故事以后，这个故事引人之处，感人的地方，都会对儿童产生极大的影响，特别是对儿童正确的情感产生极大的影响。

最后一条，那当然是它的审美能力。图画书，图画书，以图画为主，所以，非常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它的审美能力。

群里有很多老师都是图画书讲读的高手，所以，这个部分的内容我就不具体去讲。（1.封面封底环衬都是故事的组成部分；2.图画与文字一起讲故事；3.多看几遍；4.关注版面设计；5.一起讨论）我想要特别展开讲一讲的就是这个“一起讨论”。我在群里所看到的那些老师们提供的一些学生的成果，包括一些活动的记录，都非常好。

可是，我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图画书到底应该怎么读呢？它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呢？图画书最核心的东西是讲读。我们现在可能没有这样的条件，如果有可能的话，譬如说，老师们能不能把自己讲读图画书的实录做出来，分享在群里面？或者，把讲述图画书的音频、视频在某一个平台上呈现出来。还有，可以在活动中举行一些比赛、沙龙等。用各种各样的形式，让那些特别会讲读图画书的老师做一些示范，不同地方的老师用不一样的讲述作一个交流，我觉得这是非常要紧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学生的作业展示只是最后的结果，最后的结果有的时候与图画书阅读的关联度可能还不够密切。我的意思就是说，图画书应该用最适合它的方式介绍给同学。所以，我们老师需要在讲读这个事情上花更多的力气。这样做，你呈现出来的学生作品、作业可能是比较简单的，这倒无所谓。关键是，对你和学生的阅读是绝对有好处的，对你自己其他的教学工作也是有好处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把这条建议讲明白了。如果没有讲明白，那我再讲得细一点。

图画书的阅读是需要老师去讲读的。所谓读，那就是一般的朗读。当然，朗读也是分几种情况的。譬如说像《獾的礼物》这样的书，故事很长，文字很多。再如《我的爸爸叫焦尼》，这是很经典的，文字也很长，对吧？像这样的图画书，我们应该用朗读的方式，全文朗读的方式。如果是对话比较多，我们在课堂上讲读的时候，就可以老师和学生配合起来，分角色来读。或者，学生和学生之间分配角色来读。如果内容中有很多象声词，譬如说像这样的（《动物量身高》）：“咻——哎，耳朵竖起来也没有用哦，还是只能量到头顶。”你看，当我们遇到这样的有些特殊的语句，象声词，或是有些字排得特别大，在朗读的时候，可能就要用夸张的语音、语调去呈现出来。我给这本书写书评的时候，起的题目就是《“咻”的一声后面呢》（文章详情请点击链接查看——“咻”的一声后面呢……），这会对孩子的阅读带来极大的引导。这本书给一年级儿童带来的最大好处是什么？就是一种快感，一种未知的快感。

当你一页一页翻阅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下一页会是怎样的，这就是未知的快感。我们不需要让学生通过这个了解什么高深的道理，而是希望学生通过这样一页一页的翻阅获得一种愉快，获得一种惊喜。也就是说，获得的是一种内心的体验。这种内心的体验，干巴巴地去读，是体会不出来的，你一定要用自己的声音。（老师示范读）“第一位是兔子。准备好了吗？要开始量喽。咻——哎，耳朵竖起来也没有用哦，还是只能量到头顶。身高40厘米。”你看，遇到这样的内容，你就要这样去读。有的时候，还会遇到一些特别抒情的，特别诗意的内容，可能要适当配一点舒缓的音乐啦。这就叫做“读”。

那么，“讲”是什么？讲，就是讲图画。图画可以讲吗？对于儿童阅读图画书来讲，图画一定是要讲的。譬如说《我的爸爸叫焦尼》。读完了内容，不要忙着翻到后面去，先来讲一讲：“看，这是怎样的一个车站啊！车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狄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过还好，同学们，你们看到什么了？在转弯的地方——对，你看得真仔细！一辆橘红色的火车正缓缓地驶进车站，它即将靠站了。狄姆的爸爸焦尼就要来啦！他们已经分开好久了，爸爸特地坐着火车从另外一个城市来看狄姆了。”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翻过去，“看到了吗？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鲜红的围巾，那是爸爸的围巾，他还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他跑得是那样急。孩子们，你从哪里可以看出他跑得是那样急呢？你看，飘逸的红围巾，还有他的脚步。哦，在这个画面上，那一抹红色多么显眼，可能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就不在狄姆的视线范围。他的目光只落在爸爸的身上。”老师们，就这叫做讲图。

大家看，整本书，几乎每一页都是方形的构图。一页一页讲，讲过了以后，慢慢地，学生也会讲了，也会从颜色与线条，从图案设计，构图方式等去讲。好，我们继续：“他们要告别了，爸爸要上火车了，爸爸却把狄姆抱上了火车，在拥挤的车箱里，看爸爸的手，爸爸的嘴，看狄姆的表情和微微上翘的嘴角……”这叫做讲图，当然，有的老师做成PPT来讲，有的老师拿着书讲，这都可以。再来看，这幅图让你想到什么？想到第一幅图，前面好像是十点半，现在是晚上八点了。有什么相同呢？都是一辆火车慢慢地开走，只不过一开始出现在转弯处，现在消失在转弯处，狄姆本来是一个人在那里等，可是现在他忍不住要对旁边的人讲：“这是我爸爸，我在冲爸爸挥手呢，我在送爸爸呢。我的爸爸叫焦尼。”他为什么要对陌生人去讲呢？你体会到一个孩子什么心情呢？

最后，你会发现，所有的构图中，最后这张是圆形构图，就像一个电影镜头，结束了，收拢了。老师们，在我们中国人的感受里，圆形构图应该是一种大团圆。你有没有发现，妈妈的衣服是红色的，围巾呢，绿色的。再来看狄姆，狄姆的围巾绿色，红格子。再来看爸爸，红围巾，红衬衫。一家人衣服的颜色，基本是这个元素。当然，可能画家是想追求一种色彩的协调。可是作为中国人，给学生读这么一个故事，是不是可以想象一下，请学生来讨论一个小话题，或者是写一小段话：看着这样的一种颜色，看着慢慢收拢的那个圆形的镜头（我们中国人是喜欢把圆形作为团圆的象征的），你想对狄姆的父母说些什么呢？尽管作者可能不是这么想，可是作为读者，当你读完了这本书以后，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以讲一讲自己的感受，甚至是你的设想，你的猜想。老师们，我相信很多孩子在读完这个故事之后，你让他写这样一段话，一定是一些良好的祝愿。为什么？因为狄姆的父母都是那么爱他，可是他们分开了，如果他们能合好，重新给狄姆一个完整的家，那多好。这是不是就是一种情感的体验？这是不是就可以让孩子在情商上有所提升？我想是的。如果单单讲那些文字的故事，疏忽了这些图，那么，学生的这些感觉可能是出不来的。因为他只不过是看了一个故事而已，还没有深刻到把这个故事印到心里，定格起来，获得内心的一种呼应，对吧？ 

再说说这本书（《鄂温克的驼鹿》），作者是年轻绘本作家当中非常优秀的一个，我已经读了他的很多绘本。这本书深深地打动我。我觉得，它在中国原创图画书中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它给我最最大的触动是——这头驼鹿的眼睛是会说话的。这太让我佩服，太厉害了！这样的画面和故事的主题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虽然故事本身不算是特别稀奇，可是被画家这么一画以后，变成了一个图画书以后，这个故事变得非常好看、动人。

讲到这里，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什么呢？图画书是要讲读的，图画是要讲的。需要提醒的是，在讲的过程当中，要留意这样几个误区。

第一，问答式的讲读。不要一问一答，即使是上语文课，也不赞成问答式。老师“啪”的抛出一个问题，你来说，你来说，说不出，就往答案上引。一个，两个，三个……终于说对了，一块石头落地了，然后很高兴地进入到下一个环节。这样的现象，是不是在我们一些蹩脚的语文课上司空见惯？有的老师在讲读图画书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当然，必要的问也是需要的，但没有必要琐碎地问。

第二，表演式的讲读。过于戏剧化，或者说始终让孩子在那里疯疯癫癫、嘻嘻哈哈地模仿，不合适。所以呢，千万不要做过多的表演式的讲读，或者，完全把讲读变成表演。如果你要表演，那就不要讲读，可以专门安排表演。但是，不要在讲文字，讲图画的时候穿插过多的表演。讲读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应该是静静的。

第三，功能化的讲读。也就是说，特别注重图画书的某一个功能。比如它的文字很好，就盯着文字讲，把它当作学习语文写段的一个资料。我一向不赞成这样做。图画书是一种特别的文学表现形式，它和教语文是两回事情，作用是不一样的。图画书有图画书本身的作用。不是用图画书来识字，不是用图画书来教朗读，更不是用图画书来学习写段，不要那样做功能式的讲读。

第四，做过度的诠释。读了图画书以后，你会读出自己的好多东西，一二三四……好多好多。可是，学生未必能读出来。比如说《獾的礼物》，可能会给我们成年人带来关于生与死的一种豁达的感受。可是你说，要让学生也获得关于生与死的豁达的感受，我看是做不到的吧，怎么可能呢？孩子去读这个故事，一定有他独特的自己的想法，要尊重孩子独特的想法。

第五，技术主义讲读。一开始我就讲到，封面、环衬、线条、构图、色彩等，如果我们在讲图画书的时候把重点全都放在这些技术上，从技术的角度去看这幅图是怎么画出来的，这幅图上的构图线条如何如何，那就完全错了。特别在上课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把所有的力气用在技术主义的讲读上。

第六，主观的误读。你读一个图画书，会先入为主。如果你没有读到位，急着就去讲，等于就是把你的误读传递给学生。图画书的阅读一定是多元的，自由的，多面向的，有老师的，有学生，有老师与学生交流过程当中生成的，能产生很多很多的信息。我想，这就是读一个文学作品中的特例图画书所带给我们的真正的美妙的地方。不要因为你误读了，然后你又误导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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