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星:整本书阅读，何不多点文学范儿丨名师有招

那天开玩笑说，导读的最高境界是和书中的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二年级的共读书《老师是位船长》中的老师最终感冒了，我也义无反顾地——病了。

周其星，2012年度《中国教育报》“推动读书十大人物”，

2016“全人教育奖”提名奖，“百班千人”读写项目总导师。

这是一场很随意，很轻松，声音有些沙哑，稍稍有点文学范儿的导读。

为什么采用这种文学而非实用的导读风格？其实很简单，每个人回顾自己的阅读经历，就会明白，读书没有那么复杂，轻松出发，玩点批注，适度发散，偶尔链接，就差不多了。

以下是十号晚上导读内容，图片文字都很详实，所以，有点长，如果时间不够或耐心不足，那就浏览一下，看看图片也行。

我是从以下五个方面来分享的。

第一，很薄 ，这是桥梁书，文字不多也不少，正适合二年级的孩子，读起来容易，也有成就感。

第二，特别，书中的老师也好，孩子也好，都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光明美好诗意，而是充满了反叛乃至负面色彩，有点“用黑暗定义光明”的感觉，先抑后扬的写作方式。

读出开头的意味。

好的作品，开头都很重要，一部作品的气象，往往是从第一句就开始奠定的。

最近在读的一本书，曾经，他的《百年孤独》让我沉郁了一个多月。

想起当年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发了一条微博：“如果我要写一本小说，第一句话就是‘他已经不教书了。’”

记得当时陈诗哥和季晟康还跟着起哄，说写吧写吧。

没想到，我后来真的写了一本《彩色的阅读教室》，第一句话真的就是“他已经不教书了。”

熟悉这本书朋友自然能知道，书中的“他”“你”都是指这个充满热情理想主义教书人，他怎么会不教书呢？这恰好跟我们这次读的《老师是位船长》基调一致。

作家薛忆沩在他的《文学的祖国》第一篇《惊心动魄的入口》一文中，详细解读了《百年孤独》的第一句话：

许多年之后，当他面对着行刑队的时候，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忆起他的父亲带他去看冰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他写道：

这无疑是一个充满惊险和曲折的入口，迷宫一样的入口。为了确保阅读的顺利“进入”，我们不妨将这入口整理成一条与时间相应的线段。这线段的左端点当然是记忆中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而它的右端点则处在那“许多年之后”。不难看出，与传统的顺叙和倒叙方式都不相同，小说的叙述是从这条时间线段的中间开始的。我几次称它为“半途而兴”……

在这惊心动魄的入口，我们可以看到整个《百年孤独》的结构：它的一端是“火”（行刑队即将开火）代表的死亡，另一端是“冰”代表的爱情。时间拉开了这两个端点的距离，而记忆则试图将这种距离抹去。孤独在时间与记忆的冲突中肆虐，它用“火”的热与“冰”的冷将人生与历史引向一个惊心动魄的出口。

你们还记得哪些名著的开头呢？

电影也特别棒，你看过吗？

回到《老师是位船长》上来，这本书的开篇第一句话是：我再也坚持不住了，真的。

“我”，这是第一人称叙事，故事从老师的角度展开讲述，书中横线格的版式，让我们联想到日记体，或许，我们可以将这本书当做是一位小学老师筋疲力尽焦头烂额之下，匆匆写就的日记连载。

既然故事可以从老师的角度展开讲述，那么，也可以从学生的角度来展开叙事。那25个熊孩子，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匪夷所思的行为，都可以让孩子来进行补白。

“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开篇就把基调定在这样一种临近爆发的状态，既能让我们感受到老师的无奈和悲愤，也能深深地吸引我们：究竟是怎样的困境，让这位老师无计可施想着放弃？很显然，这个故事不是讲放弃的，而是将坚持的，也就是坠入谷底，再缓缓爬升，究竟会有怎样的逆转呢？值得期待。

“真的”，加上这个词，说明什么呢？强调困境？还是突出无力感？或者是渲染这种情绪氛围？如果换做“我真的再也坚持不住了”又如何？语气情感又有什么变化？紧跟着的一连三个“今天早上”，泄洪一般的倾诉，语气紧迫，歇斯底里。再一次让我们强烈地感受到，这样的局面确实让人抓狂，“真的”没法再坚持下去了。

对应结尾，在经历了家庭学校的内忧外患手忙脚乱困难重重之后，想到老师的勇气，想到老师们勇敢的心和所坚守的信仰——“马泰尔问我‘老师，你为什么笑了？’‘因为我很开心’”——生活的困境最终没有压垮老师，正如《兔之眼》这本书里有句话提到的：孩子们的善良，照亮所有人脚下的路，引领人们走向未来。

这也让我想起智利女诗人加·米斯特拉尔的那首《乡村女教师》：

以下文字，建议大家出声朗读

诲人不倦的主啊，请原谅我从事教育，原谅我僭用教师的称号，因为这称号你在人间用过。  

请赐给我爱，让我把它全部倾注在我的学校；连炽热的这一刻也不能夺去我对学校的情意。  

导师，让我的热情经久不衰，让我的绝望成为过眼云烟。矫枉过正这种不存的愿望仍然扰乱我的心灵，受到伤害时，我仍会产生卑劣的不满心情，这一切请你从我身上消除。别让我为了学生懵懂或者前学后忘而伤心痛苦。 让我比做母亲的更为慈爱，像母亲一般爱护那些不是我亲生的小孩。  

把笼罩在你身边的赤脚孩子头上的光辉带给我的平民学校。  

尽管我是个穷苦的女人，无依无靠，但让我坚强起来，让我蔑视一切不纯的权力，蔑视除了你的意志以外的对我生活的一切压力。  

朋友，陪伴我！支持我！有许多时候，除了你以外，谁都不在我身边。我的教诲越是纯洁，我的真理越是烘烈，世俗的人越是不跟我在一起；你最了解孤苦无告的人，那时候，请你把我紧搂在你胸前。我从你眼里看到甜美的赞许，我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给我朴质，给我深度；让我每天教学时避免平淡繁琐。  

让我每天昂起头来到学校，把心灵的创伤忘掉。让我工作时抛开个人物质的追求和庸俗的苦恼。  

让我的手在惩罚时变得轻纤，在爱抚时更加温柔。别申斥我，因为我爱之深才责之严。  

让我的砖土学校有崇高的精神。让我热情的火焰去温暖它寒酸的门廊和简陋的教室。让我的心意和善良的愿望使它比富有的学校更为富丽堂皇。  

最后，请你从委拉斯开兹的画布上抬起苍白的面庞，提醒我，在世上教学和热爱就是两肋带着朗其诺斯的矛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读出书中的幽默

阅读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不要背负太多太重的包袱，这本书里，主人公的处境很糟糕，但是读起来我们并不觉得沉重，原因何在？那就是文笔的幽默。

我们需要带着孩子学会读懂幽默。

哪些地方读起来很幽默呢？

看看这些句子：

P1，因为这里需要一名宪兵队长，而不是一名女教师。

P2，最后把整张脸都涂得满满的，仿佛在给亚历山大涂防晒霜。

P3，如果有人问我教室是否像一个对抗恐怖分子的战场，我会说是的。……可到最后，勇敢的英雄倒下了，而救援队迟迟未到。你想要等待救援，但你等来的消息是：连部长都倒下了。

P8，他的回答不是一个单词，不是一个微笑，不是一个眼神，而仿佛是非洲森林里一只大猩猩咕噜声。

P14，爸爸们就像是孩子们的辩护律师。……如果孩子在低头捡笔时咬了同桌的屁股，那只是因为快到中午了，孩子饿了。

P15，于是，我们只聊了天气、交通和涨价的面包。

   ……

这样的富有智慧的文字，书中还有很多。一个人的幽默感或者理解力，都会在这样的阅读中滋生。而这些语句，还真不能简单纳入到好词好句的行列里，也不要简单地做摘抄。如何引领孩子去发现？如何带着孩子去咀嚼？如何交流讨论玩味出其中的趣味来？需要我们花点心思。前提是，有趣，有趣，有趣。

读出书中的空白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这本书很像一个老师的教学日记生活记事，是在忙忙碌碌之余的匆匆书写，所以，书中会有大量的留白。例如：

P1，2，写了九个孩子的淘气，只有在最后，把阿来西奥在亚历山大脸上涂抹胶水写得最细致，其他都没有这样详细的描写，还有其他16个孩子在干嘛，也不会交代，这些空白之处，都可以发挥想象，去补充，可以说，可以写，可以画。

P20，马克的爸爸怒气冲冲地来学校找老师，因为“我”给马克作文打了四分。后面并没有展开描写，这里也有一个留白空间，家长的霸道，蛮不讲理，老师的无奈和据理力争，抑或是其他情形，都可以补白。

这样做，一是提高想象力，二是关注细节的表达。阅读之时，不要急着往下追情节，读着读着，可以停下来想一想，脑补一些画面，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们应该告诉并鼓励孩子学会天马行空。

读出细节之美

书中有几处细节，最能感受到“我”在吐槽抱怨之外，还有很多可爱且闪烁光辉的一面。

一处是在P18，阿莱西亚不停地咳嗽，“我得提醒自己在放学的时候告诉她妈妈这件事”；一处是对同事的赞美，“从不妥协”（P25）；第三处在P33，“我递给她一卷卫生纸，这是我从家里拿来的，因为学校购买卷纸的资金用完了。”

除了这些速写式漫不经心的细微之处，还有三处浓墨重彩的描写最是让我们兴奋，更能看出教师的智慧。  

第一处是P10,11,关于朗读带来神奇的变化；第二处是P45，弹吉他的片段，就像朗读一样，同样带给孩子安静的空间；第三处是紧随其后的孩子的问题“当你停止弹奏的时候，音乐去哪儿了”，然后引发一连串美好而又奇怪的问题，让这群调皮捣蛋的孩子变身为哲学家和诗人。或许也正是这些可爱之处，才挽留了一颗想要放弃的心吧。想想我们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多少回想放弃，又多少回定下心神，留下来守护童年，甘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孩子王。

书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小细节，不一一列举，所幸书不厚，可以好好玩味。

有一处需要专门提一下，书中P14,15，关于家长的问题，值得玩味。因为我们很多家长都参与了亲子共读，这个话题，是可以向家长开放的。

严父慈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所以，我暑假在顺德研习营里所做的分享主题是《让家长成为共读者》，老师带着家长和孩子一起共读，共鸣，共进，共成长。

看了群里老师们积极的分享，每天的每一个美篇，我们都安排了导师专门轮值阅读点评分享，老师们的热情特别让我们感动，即便是蹒跚起步，也走得摇曳多姿。所以，导师宁海侠老师跟感慨地说，这就是一群疯子；助理导师马丽娜老师体谅地说，很多学校校长未必支持，很多老师顶着压力在做，甚至还要面对身边同事异样的眼光乃至风言风语，老师们的一腔热诚是可贵的，令人肃然起敬的。

在这一个月的共读中，我们首先要想到的是，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也就是，不可能指望一本书就可以做得尽善尽美，通过一本书的阅读，孩子们就阅读能力大幅度提升，语文成绩作文水平迅速提高，这不可能。所以，百千需要百千人百千天的努力，甚至要经过百千回的曲折，才能抵达我们终将抵达的远方。

“目光长远些，视野开阔些，期待淡泊些，方法简单些，鼓励多一些”，丽娜老师的这番总结，很有代表性，连同张祖庆老师的那篇文章，都值得我们反复玩味和思考。

整本书阅读不同于教材教学，所以，教材教学上的很多做法，我们不要简单地移植过来，淡思想说教，轻知识训练，重兴趣培养，重文学欣赏，重创意表达，重习惯养成，重亲子陪伴，重平台共享，这才是我们一个月所要做的功课。大家所展示的一些很好的做法，可以继续坚持，并尽量优化，让仪式感更足，让大猜想更趣，让拆书更好玩，让朗读更坚持，让打卡更轻松。但切忌用力过猛，一番苦心却伤了孩子读书的热情。

看到群里老师分享的这张思维导图，让我敬佩之余，也特别感慨：

我们老师的日常生活不正是这样一个封闭的圆吗？

可是我们却要像个船长一样，带着孩子们在这河道里乘风破浪迎风远航！

分享一些好的做法和我的想法，供大家参考。

1.二年级群里，湖海塘小学的李国芳老师班上家长，带着孩子找“麻烦”，并把老师在校在家遭遇的麻烦整理分类贴出去，很准确地捕捉到了这本书的关键点。这种方式，值得大家借鉴。

家长群体里不乏智者，他们也是读书人啊

2.我们还可以采取任务清单的方式，罗列老师一天在家需要处理多少事情，让孩子们看到老师的另一面，增加更多了解的同时，相信也会有更多明悟吧。

请忽略潦草的字迹

3.从孩子角度，讲述那些调皮捣蛋的事儿。

4.结合图画书《我妈妈》，从“我”的女儿莎拉的角度，创作一本小书《我妈妈（我的妈妈是老师）》。

5.结合图画书《尼尔森老师不见了》，进行对比阅读。

6.给这本书画上表情包（老师的心情起伏，五味杂陈，可以在旁边涂鸦对应的表情）。

7.结合配套的写作练习手册（封面隐去书名，是为了让孩子们制作一本属于自己的原创“书”），创作《我的老师是……》

1. 关于意大利的小学学制，意大利小学学制为五年，分初小二年，高小三年。实行全科教师制度，如书中所展现的，一位老师教整个班级的所有学科，如语文（意大利语）、数学、历史等。

2. 关于“老师是位船长”，让我想起一部经典电影《死亡诗社》（影片讲述的是1959年发生在美国威尔顿预备学院里以为名叫基丁的拉丁语老师的故事。一直以“传统，荣誉，纪律，优秀”为口号的威尔顿预备学院保守、严谨、刻板、功利和封闭，但它是全美最有名的预备学校。原因正如它的校长诺兰先生在开幕式上所说：“最近十年来，学校75%以上的学生进了名牌大学，这是家长把孩子送大这儿来的原因，也是本校成为全美最优秀预备学校的原因。”而新来的基丁老师则试图改变这一切），主角基丁老师，他让他的学生们叫他“船长”。

这就是特立独行的基丁船长

群里成都高新区西芯小学陈琼老师就做了这样的尝试，国庆长假期间，让家长和孩子一起观看电影《放牛班的春天》《地球上的星星》《死亡诗社》，增进对老师的理解和认知，我也推荐了另外两部《春风化雨》《蒙娜丽莎的微笑》。

3.推荐阅读“小豆包上学”系列桥梁书，专为4—7岁孩子打造，由意大利10位知名作家、画家（5位获得安徒生奖）合作，并荣获意大利最佳编辑出版奖。

这些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情节简单，贴近生活，主题明确，好读好用。

当然，这都是引进的作品，书写的都是意大利孩子的生活，如果我们有老师也能提笔来写写自己班上孩子的那些囧事糗事趣事，应该是更有中国味儿，也更能得到孩子的喜爱。

说到这里，我就不由得想起前几年写过的几万字的班级故事来，好多朋友都说写得好，却被我尘封了那么久，什么时候可以再度开封呢？

原以为，这样的导读，老师们未必跟得上，毕竟，我没有给出操作性很强的学习单，老师们必须在自己熟读的基础上，才能认同或不认同我的意见。但后来看了梁清华老师的美篇，看了曹燕君老师的美篇以及她跟刘璟导师的对话后，我知道顾虑可以打消了，而让整本书阅读从轻松出发，回归到文学的信念更加清晰而坚定。

我想，这是由我自己的个性以及读书的习惯所决定的吧。

小孩儿果真厉害，读出了开头的言外之意。

百千导师的及时发现与点评，给每个参加百千的老师带来温暖和力量

朋友跟我感叹说：在实用功利主义永远似一股时尚的风时，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沉醉于阅读其间的乐趣？

我笑着说：那就从我们开始吧，至少可以玩得更文学一点。

行文至此，发现病已好了一大半。

本文选自周其星老师的公众号“星星问答”，感谢周老师的授权。扫一扫或者长按以下二维码，即可加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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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万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