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芬:把一本绘本带进课堂，可以聊些什么｜执教感言

昨天下午听了独立观察团几位专家的评课，本想在场上谈几句自己的观点，可惜组委会没有这项安排，也就作罢。晚上又和好朋友清凤、王卉等畅聊，今日起早才看到群里的讨论。谢谢老师们对《巴夭人的孩子》的关注。既然有老师希望执教者也来发表观点，那我便来谈谈自己的思考：

阅读一本书，途径何止千百条。但风格鲜明的作品，留给读者的共同印象，还是大体相似的。比如《巴夭人的孩子》。今年在多地上了这堂课，孩子们有三个共同感受：美！太美！！穷！太穷！！乐！太乐！！

似乎很矛盾，但世界就是这样多元，它真实地存在着。于是，这样有新鲜情味的书，让孩子讶异、向往、又满心欢喜。

我想壮大孩子们的这种体验，更想呵护整本书的情味，所以，选择用最朴素的方式：静静阅读，然后讨论。我希望文学的审美情意和味道，漫溢在我们的课堂上。

那么，把这本书带到课堂，可以跟孩子们聊什么？画面的至精至美是不必提了，这片世上最美的珊瑚海，巴夭人奇特的习俗，都会自带魔力，紧紧抓住孩子的眼球，让他们性灵瞬间高远。但是，经由这本书，亲近这个民族，我们要把孩子带到哪里去？“美丽”与“贫困”，“自由”与“规则”，“当下”与“未来”，“文明”与“原始”，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哲思，像两股相互牵扯的力，又像纵横交错的经纬，让人很纠结。

当然可以对比阅读甚至对立思辨，当然可以群文拓展重构观点，当然可以拓展阅读立体发现，但总觉得很多文本都可以用这些方式，而这一本图画书之美丽，恰恰在于它令人无言而动容。

于是，选择了最清浅的方式：和学生合作讲故事。让所有的视线所有的心灵，集中到画面上来，用心去凝视这个特别的世界。我认为，教师带领下的“走近”，和孩子自行地“走近”，有时候会有一些区别。我们的姿态是：不作任何俯视或仰望，只是平视，把画面交给孩子清澈的心和眼。阅读一本书，“见”到的是什么？留下的是什么？发言权，给孩子。果然很多元。北京五路通的男孩见到的是“知足常乐，也要自尊自立”，杭州五常小学的女孩见到的是“哥哥住在弟弟心里，弟弟住在哥哥心里，他们的心中都住着爱”，重庆空港的孩子见到的是“我要冲破知识的牢笼，到无限广阔的世界中去”——每一个孩子都有悸动。教师不要拔高和灌输，顺应他们的基础和天性。只管播种便是了。至于何时开花，不要着急。不是每一颗种子，都在春天开花；不是每一朵花，都要开成玫瑰。

但教师不是无所作为。我们在课堂上着重要做的，是帮助孩子找寻“看见”的阅读策略，点燃“看见”的思维之火，壮大“看见”的体悟灵光，整理“看见”的心灵求索。

于是，这本书，在我的课堂里，分解成了四段变奏。A段：聚焦封面，解密巴夭人。发现线索、猜测、推论，教给学生阅读的策略。尽管对“巴夭人”毫无所知，但观察再观察，发现再发现，孩子们已能“窥封面，见全书”。B段和C段：继续观察，走进巴夭人“海上的家”、认识家人。孩子们在验证封面的种种猜测的同时，产生了新的观点：巴夭人生活之逼仄简陋，低到极限的物质欲望，艰辛的生存压力……但他们隐约感觉，那美丽的贫穷中，静静流淌着的，是巴夭族集体的淡然，悠然。这种悠然如水一般如影随形。昨天的课堂，就有别具慧心的孩子发现了：他们的笑容特别灿烂！似乎比我们更快乐！尽管他们只能吃鱼！尽管只能住在一无所有的水上屋里！

“版面之思”，也是我要提醒孩子们的一个点。这本书有多个长长的跨页，除了带给我们海风天雨般的视觉震撼之外，其匠心独运是要驻足深思的。父亲那一页金黄的归途，母亲那陀螺般的四幅忙碌，为何各占一个跨页？孩子们通过对两次排版方案的对比研读，发现了家庭责任的分担视角、材料处理的条理考虑、色彩上的调配秘密、画面密不透风的节奏隐喻……好的图画书是有秘密洞天的！我希望这一次安排，能唤起学生对特殊画面特殊意蕴的一种警觉——更希望他们把这种警觉，带到日后的无数次后续阅读中去——阅读，是让你的目光睿智，学会流连，从而提升阅读力！

孩子们最喜欢的，当然是“童年疯玩”的D段课堂。此前所有的美，所有的穷，所有或大或小的困惑，都抵挡不住童年的恣肆和奔放！想想看吧！在海阔天空之处，在长风涤荡、白云散尽之处，一群完全天生地养的野孩子，他们不思过往，不念将来，将童年的每一天放纵于最不羁的尖叫！奔跑！跳跃！飞腾！嬉闹！他们像风一般在海面上喧嚣，像海豚般跃进湛蓝的家园，像猿猴般高踞椰树之梢，像大鹰般空中呼啸……这是何等的潇洒与快意？这是何等的绚烂与有力！此处，该有灵魂的颤栗。尖叫起来！呐喊起来！大笑起来！这是生命的狂欢！

所以，课堂上，我让孩子动起来，跳起来，驱走拘谨，逐渐放松，最后笑容洋溢，然后用写作来继续换位、壮大、释放——我很高兴看到孩子们的表情逐渐柔软，从心底里流淌出一句句稚嫩但是真切的遐想。调动他们的五感，打通阅读到写作的通道，这就是我要的目的。

我们的孩子，越是高年级，越难有这样至情至性的疯闹，他们要掐着时间在功课与兴趣班的缝隙里匆忙地玩……

你，我，他，我们的孩子，都很难有这样的童年了！文明世界，很难找到童年的来路了！人类小时候的童年，越去越远了！

我心疼我们的孩子，你呢？读到这本书的每一个大人，是不是也很心疼？

贫穷与痛苦、富足与快乐，是正比关系吗？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日子，是不是也可以活得心满意足？人类发展的是物质，后退的是什么?

看见不一样的世界，留下困惑和发问，或许，改变就开始了。但愿。

以上，是这个课之所以成为这个样子的一些思考。

最后，还有三点小小想法：

1．学习的变革，本质意义不在于形式。革新，也并不意味着弃旧。项目式学习等方式有其积极意义，但没有必要在每一个课堂上呈现。公开课，也是一个没有上游和下游的“横切面”。

2.任何教学，都要紧贴地面、紧贴儿童。学生在课堂上的增质或增量，不一定呈现为知识的提升指数——尤其是文学的课堂，它更有可能发生在心灵深处：惊艳的邂逅，心灵的远游，哲思的启蒙，内心的省视，都是文学在发力。一本充满情意的书，在心灵深处的怦然回响，有时候比解构观点、比批判阅读更重要。

3.推动阅读的方式，要尽量经济简洁。人手一册绘本、或者繁复的学习方式，会让人望洋兴叹。慎之。

感谢各位老师热情的鼓励或指正，让我得以进行一次回顾与反思。每一次上课，都是一次智慧的历险，总能见到不同的风景，这就是教学研究最大的乐趣。匆匆草就，不当之处，欢迎继续探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