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理解与指导，学习童书里的教养智慧

作者：叶水华

福建省厦门市第五中学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厦门市小学语文学科带头人，喜欢阅读，享受阅读的种种乐趣，也喜欢带领孩子们一起阅读。近几年，一直带领班级孩子们跟着百千进行共读，所带班级曾获得百千共读全国特等奖、一等奖，学生创意写作曾获得全国一、二、三等奖。始终相信，阅读能够给予孩子们的滋养，是生命获得的一种无与伦比的馈赠。

《我亲爱的甜橙树》是巴西传奇作家若泽.毛罗.德瓦斯康塞洛斯的自传体小说，是一部构思长达42年却仅用12天完成的治愈系经典。小说描写了出生于圣诞节的5岁男孩泽泽的童年成长故事。他生长于巴西一个极其贫困的家庭：父亲失业又迟迟找不到新工作，母亲和大姐只得外出工作，以极其微薄的收入来支撑这个8口之家。在生活中，淘气的泽泽经常被家人不由分说一顿暴打，幸好他有一棵神奇的甜橙树，可以倾听、可以交流、可以给他安全与依靠。更有真正的大朋友——老葡，给予他最耐心的倾听、最细致的理解，还有最温柔的指导与期待。最终，他脱下幻想的保护外衣，勇敢度过失去老葡的绝望痛苦，获得了成长的力量。

初读此书，对于泽泽经常挨打的愤怒、对于他们贫困生活的痛苦、对于孩子懂事善良的心疼、对于小孩子耍滑使坏的包容，甚至对于家长简单粗暴教养方式的绝望，一直充斥着我的阅读全过程。这其中，有作者的叙述角度和语言表达的魅力之功，也与把自己置身其中、感同身受的阅读体验有关。之所以对泽泽充满同情、怜悯与包容，在于我时时记着他是一个年仅5岁的孩子，不仅看见他的所作所为，也看见了这些作为背后的想法。

小说里，埃德蒙多伯伯看见了，所以会夸泽泽前程远大；阿里奥瓦尔多先生看见了，所以会夸泽泽是有教养的孩子；西塞利亚看见了，所以会夸泽泽有一颗美丽的心；格洛丽亚看见了，所以会心疼，会不许所有人再打泽泽；老葡看见了，所以会夸他是天使，会不遗余力地喜欢他……这一个个“看见”，给泽泽苦难的童年生活注入温暖，甚至是快乐，使他照见生活中更多的幸福，最终能够摆脱绝望的深渊。

作为家长，我尝试着“看见”——

那时孩子读初中，有一次因为违规被赶出课堂。孩子找到我，说是老师让他来找我。“上课时间，怎么会让你来找我？”我按捺住自己。“因为上课铃响了，我才去上厕所。”孩子不好意思。“啊，我也有不对。作为家长，我没有告诉你不能上课了再去上厕所。”我想了想，接着说，“那现在怎么办？你陪我去和老师认个错？”

孩子同意了，我们去找老师认错。老师在上课，说孩子不仅违规了，站起来还不服气，不同意让孩子进去。

孩子垂头丧气地跟着我往回走，我继续问他，了解到他不是不服气，是回答了同学们对他的指证。“那现在怎么办？”孩子摇摇头。我试着提议：“要不，我们去找班主任老师沟通一下？”孩子点点头……

在不断尝试的“看见”里，我陪着孩子安然地渡过初中、高中，直到现在。

那天，高考结束后不久，孩子突然发给我一首小诗：“《挑妈妈》（朱尔/8岁）你问我出生前在做什么/我答 我在天上挑妈妈/看见你了/觉得你特别好/想做你的儿子/又觉得自己可能没那个运气/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已经在你肚子里”

我当然没有那么好，这是孩子对我的期望。读了这本书，我找到了看见的重要性，更感受到深深理解的不可或缺。

在导师荐读会上，刘璟导师的一段话我深有同感。她说，我们每个人生活在社会当中，我们对自身的评价有时候往往来自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来自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其实是影响了他的发展方向或者影响他的成长轨迹。《我亲爱的甜橙树》里，5岁的泽泽就是这样在成长的——

遇到老葡之前，他做过许多淘气的事：把埃德蒙伯伯的眼镜收起来，把报纸点燃放在躺在吊床上休息的埃德蒙伯伯屁股下面；把塞利纳太太晾满衣服的绳子割断，用捡来的黑色女袜制作蛇吓倒了一个孕妇；把蜡烛涂在人行道上使科里娜太太滑倒……

每一次做错事，他都觉得是魔鬼让他这么干的，觉得他出生那天，为他降临的不是圣婴，而是魔鬼。小说里充斥着这样的句子：“于是，又开始骂我是小狗，是魔鬼，是褐色的赖皮猫。”（P3）“……他就是坏，已经不单是淘气了。你说的没错，他天生就是一个小魔鬼……”（P27）“是保罗先生家的那个小畜生干的……”（P28）“你这条狗！废物！小流氓……”（P191）

这些充满愤怒、蔑视、不屑的语言，不断强化着仅仅5岁的泽泽的认知，使他在没有帮路易斯要到圣诞节玩具时说：“……我可不像你，你是国王，我就是一个没用的人，一个坏孩子，一个很坏的孩子。真的。”（P54）他感到迷茫，他问托托卡：“说真的，你觉得我真像大家说的那么坏吗？”（P56）这种认知，使他面对塞西莉亚老师的表扬，会说：“……可是，我不想骗您，我没有美丽的心，您这样说是因为您不知道我在家里的表现。”（P101）这种认知，使他在听到阿里奥瓦尔多先生“你是天使”的赞叹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个天使！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啊……”

这样极端的断言正在不断地摧毁一个孩子。

幸好有埃德蒙多伯伯“前程远大”的祝福和平时耐心地倾听与解答，使泽泽产生当一名诗人的想法。有托托卡“只要你愿意，就能学会”的相信，还有妈妈加班给他定制的诗人服装，再加上格洛里亚的保护，塞西莉亚老师的关照与肯定，使泽泽能够感受到人间的点点温情。特别是老葡，他在得知泽泽脚底受伤时贴心的举动；在倾听泽泽做的种种坏事时捂着嘴偷笑并及时表明自己的“不喜欢”；在得知泽泽说了脏话后的追问与引导；在泽泽被两顿痛打之后的引导与小心翼翼地呵护……这一切，无不传递着他对这个敏感早慧、善良淘气的小男孩的理解与心疼，使他感受到老葡的微笑里充满了世界的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善良。这一切，使5岁的泽泽说出这样的话：“人的心要很大，才能放得下我们喜欢的每一样东西。”这一切，使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个“幸福的太阳。”这一切，使他感到快乐，感到快乐就像心中有个灿烂的太阳，这个太阳照得一切都幸福，一切都变得美丽……

正是这种充满相信、鼓励的言行，充满理解与期待的引导，因爱而化为泽泽心中的太阳，使他努力做一个好孩子，争取以后不说脏话，好好学习做一个有学问的人，学会温柔地对待他人……直至跨过老葡死亡这个至暗时刻，直面真实而痛苦的世界。这种力量，使我想起一句话：“生命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张爱玲在《造人》一文里写到：“小孩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糊涂。父母大都不懂得子女，而子女往往看穿了父母的为人……他们不觉得孩子的眼睛的可怕——那么认真的眼睛，像末日审判的时候，天使的眼睛。”的确，孩子在家庭学校社会生活中，在日复一日的耳濡目染中，学习着思考判断、为人处事。每一对父母、每一位老师，都不能忘记“言传身教”的力量，更不能忘记耐心而不带偏见的倾听、理解，温柔而坚定地指导的重要性。在儿童教养智慧中，看见、理解是智慧理性指导的前提。

作为父母，作为教育工作者，我如何将这份深情与期待，化为孩子看得见、感受得到的爱与理解呢？我需要不断向书里的老葡和埃德蒙多伯伯学习，也需要时时警醒自己，不要忘记保罗先生这样的教养方式所带来的巨大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