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朝阳：每个大人都是从做孩子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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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大人都是从做孩子开始的

文/蔡朝阳

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们都喜欢听大人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许多年前，我也是个孩子的时候，夏夜里纳凉时，就喜欢听大人讲他们的过去：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那些英勇无畏的事情，以及许多正襟危坐的时刻所没有办法坦言的糗事。大人们呢，也喜欢给孩子们讲自己的小时候。在讲述和倾听中，就像打开了一个奇异的开关，孩子和大人之间就形成了一种美妙的共情时刻，似乎分享了这一段生命经历，孩子与大人之间的情感连接，就更为紧密了。

每个大人都是从做孩子开始的，这是事实。可是河合隼雄却说，我们都曾经是孩子，却常常忘记了我们曾经是孩子。真的好可惜。因为我们不自觉地遗忘了自己的童年，所以我们才经常显得面目呆滞，毫无生趣。就像《小王子》里描述的，当他们认为飞行员小时候的那幅画是一顶帽子时，就只能和他们谈些桥牌呀，高尔夫球呀，政治呀，领带呀等等这些东西，于是大人们就十分高兴能认识他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但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孩子跑哪儿去了？

不过呢，当我们开始跟孩子讲述我们小时候的故事时，我们身上的那个“孩子”就回来了。其实，每一个大人身上也仍然住着一个孩子，只不过暂时隐藏了起来。我们之所以要跟孩子讲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个住在我们身体里的“孩子”，会时不时地跑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当然，也许大人们曾经有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一代的孩子也会有；大人们曾经做过的那些糗事，也时常会在这一代孩子的身上发生。因为，毕竟，我们都是从孩子过来的嘛。那些大人曾经历过的事情，会成为孩子们成长的借鉴。我们就会知道，事实上，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我们都一定能够彼此沟通，彼此看到。

我想，《我妈说》和《真的假的小时候》这两本书的初衷，大概就是这个吧。事实也是如此。在读这两本书的过程中，我总会时不时地发出会心的微笑。因为，这些故事我也曾经历过，书里的叙述，往往会触发我童年的温馨记忆，让我情动于中，让我回到自己的童年时光。阿多尼斯曾说，童年是一个小村庄，但无论走多远，你都走不出这个小村庄。而对童年的书写，可以让我们一再回到自己生命的起始之源，与自我的童年相遇，也给读者一个可能看见的契机。

先来讲讲《我妈说》这本书。“我妈说”——可能是许多孩子的口头禅吧。在孩子的成长阶段，妈妈是生活的权威，只要妈妈说了，孩子们必然奉为圭臬。但是，随着我们自己的成长，却发现，那些“我妈说”，总会有似是而非的地方。但无论这些“我妈说”正确与否，里面饱含的满满的爱意，都会让我们一再感动。

王文华先生去香港，人家请他吃凤爪，他就是不吃。为什么呢？因为从小妈妈就教导他，读书郎不能吃鸡爪，吃了鸡爪就会撕书，学习成绩就不好。这是真的，不单单王先生是这样被教导的，我小时候也听我妈这么说过，所以一直不吃鸡爪。但问题在于，我小时候并不懂得爱护书，在小学一二年级时，语文书的边角确实都卷起来了，我还很纳闷呢：为什么我不吃鸡爪，书还是会卷边？

关于啃鸡爪，直到年纪很大才下定决心付诸实践。虽然我还是一个读书人，但我还是想要证明一下，也许啃了鸡爪，也不一定会撕书呢。就这样，我跟王文华先生不一样，还是吃到了很美味的港式凤爪。

今年年初，梁俊老师在央视的一个节目里唱了一首歌，一时间红遍大江南北，整个朋友圈都被刷屏。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这两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这两句诗，并不常见。但是，你看，桂文亚女士的妈妈也这么说呢。她的妈妈真是超级厉害，总是充满热情地生活，虽然身体不好，虽然有种种困扰，但总是尽量给予女儿最多的爱。文章的最后，她的妈妈引用了一句诗，用来自况：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文中这些生活中的小场景，让我们看到了母爱是如此的润物细无声。同时，我们也看到，家庭教育有多么重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大人自己要活得精彩。成年人怎么生活，孩子便怎么成长，这才是教育的真谛。

《真的假的小时候》也是一本特别好玩和淘气的书。几位作者分别讲述了自己的童年，娓娓道来，如在眼前。一个个调皮捣蛋又聪明机灵的孩子，简直呼之欲出。

郑淑芬女士的《我那稀奇古怪的童年啊》，可以说是极具代表性的一篇了。在这之中，作者的身心两方面都得到了成长。这篇文章，讲述了三个小故事，一个是关于菜刀的故事，为了做饭，自己的脚背被菜刀割伤。第二件事情，就是作者曾以为挂上“奠”字的人家都姓“郑”，因为“郑”的繁体字“鄭”，左边是“奠”字，让作者产生了误会。第三件事，就是作者作为小学生，居然还打过许多零工，真是太有意思了。但这些故事告诉我们：一个孩子，世界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依靠的正是他自己不断的探索和试错。中间也许会有一些挫折，或者一些失败，但任何一件事情，都会给孩子带去成长的动力。

这两本书的作者，都是台湾的儿童文学从业者，所著颇丰，卓有建树。他们有的已经是爷爷奶奶一代的年龄了，最年轻的，至少也是叔叔阿姨了。但是他们一旦开始描写自己的童年，就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似乎岁月留痕，而他们从未老去。确实，童年是不会老去的。语言诙谐、真诚动人的叙述内里，是对教育的真知灼见，是乐观、幽默的生活态度。它带着我们这些读者，又展开了一次心灵成长之旅。

这样的旅程，是必要的，也是重要的。荣格说过，一个人毕其一生的努力就是在整合他自童年时代起就已形成的性格。我们看到了他人的童年，就可能会看到自己的童年，从而可以在他人的述说里，了解自我的成长，甚而重新定位未来的方向。就这些可能中的任何一条，只要达其万一，那么这些轻松幽默的文字，就有其存在的价值。我想，这恐怕也是这些成就卓然的文学从业者的用心之一吧。